02

    江沿叼着满是泡沫的牙刷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时，回想过去的种种细节。

    他的生活中确实有过这个人。

    S科大的数学系海归教授——明里，毕业于早稻田大学，一路保博，在国外又做了几年研究才特聘回国。在日本十来年的濡染，他的身上总有种近乎禁欲的高级知识分子气质。

    明里辅修了计算机的双学位，学科研究成果颇丰，三十岁出头就评上了副教授，履历优秀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江沿在大学期间因为各种竞赛曾和他有过几次交集，但不深，记忆中他并不如那张照片上常笑，甚至很有些“端着”的意味，因为年纪轻轻就已是业界大牛，学生们都很敬他。

    但是，太奇怪了。怎么会有人以明里为原型创造人物？还有游戏里的“江沿”，为什么和他本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？

    回想起许愿池中的那一幕，水波中荡漾着自己的面容，离奇得有些诡异。

    “重逢”的任务早上八点启动，江沿决定再测试一遍。《Love　Cards》即将正式公测，再出现这样的bug，他必须得向测试组反映。

    江沿刚要打开电脑，正在这时，耳边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提示音：

    “时间到。启动任务：明里之重逢。”

    是希安！

    江沿几不可察地顿了顿，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。希安少年质感的声音清清冷冷，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、却又紧紧地贴附在他的耳边，带着莫测的意味：

    “你好，江沿。欢迎来到《Love　Cards》真正的世界，我是希安。”

    紧接着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。周遭的景象似乎被一股透明的庞大力量急剧地折叠收缩，又以rou眼难以看清的速度迅速摊开成原来的模样。

    江沿刚想开口，面前就忽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悬浮窗，仿佛半空中缓缓落下的帷幕，如同电影中未来的科技场景。

    希安的声音又响起，念出悬浮窗上的游戏提示：“请打开衣橱，换上任务套装。”

    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

    江沿徐徐地呼出一口气，依言打开柜门，继而面色微变——昨天抽到的两套衣服此刻竟好好地挂在他的衣橱里。

    事情似乎在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在做什么？”他不知盯着何处，似乎是想与那个声音对峙。

    “引导主人将游戏进行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主人？”江沿惊讶过后，很快接受了事实。他没有纠正这个称呼，而是继续问：“所以这是怎么办到的？把虚拟化作现实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一阵沉默。

    江沿挑了挑眉：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？我记得当初我在你的程序里加了被提问不能拒绝回答的原则。你却沉默了，因为你想对我撒谎，而设定的程序里你永远只能说真话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片刻后，希安再度开口，“请相信我，我的确无法对您撒谎，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您的事情。我由您的思维而生，承载了您的欲念。”

    言罢，便像闭上了嘴巴的蚌，任江沿再怎么问，也不能从他嘴里再撬出一个字来，只不断地重复：“请按指令完成任务。”

    江沿暂时妥协了，换上衣服。他毕竟拿一个人工智能没什么办法，但更重要的是，他竟然罕有地起了兴趣。

    生活一天天地过，终于有一日新鲜。

    任务套装是一件白衬衫，金属袖扣上刻着S科大的六芒星与橄榄枝校徽，此刻被年轻结实的胸膛撑起，寥寥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。

    他解开了最上边的扣子，将袖口随意地挽起，望向镜中人。

    眉分八彩，目若朗星，鼻如悬胆，口似单朱。

    江沿无疑是英俊的，英俊得不远不近，好似眼前的青松白驹，又仿佛远边的苍山绿潭。当他垂着眼帘注视着你，没有人会怀疑他眼中的深情。

    希安似乎很满意，对话框里给出了下一步提示：「请前往S科技大学。明里的讲座将于9点在终南报告厅准时举行。」

    他声音里带了一点愉悦，继续补充道：“我会暂时改变形态，请务必随身携带，以便获得更好的游戏体验。”

    言罢，江沿颈间微凉，胸前多了一条银色吊坠，像是洒了碎钻石粉的水银凝在锁骨间，兀自在阳光下反射出无机质的金属冷光。那是一个字母“S”，来自希安的英文名：Sion，在古威尔士语里意为上帝仁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