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弋在熹光中对着溪水抓了一把头发,往自己领口嗅了嗅,确认那血腥味淡了许多,才站起身,将自己换下的血衣埋了,朝城中走去。
城西开着家棺材铺,苏弋十二岁与师兄搬来后就在此做伙计,一干就是六年。店老板姓刘,通常不在店中,只由他与老板的儿子照看店面。棺材铺的生意不冷不热,正好方便他有时溜出去挣些快钱。
这日他刚回铺子,就光临了一位客人,要打一副棺材,用百年的松木。苏弋忙站起身,向他行礼,这客人生得人高马大,衣服上以金线绣着虎字,彰示其为虎威镖局的镖师。虎威镖局垄断半个中原,黑白两道的人见了都要礼让三分。苏弋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敢问这位镖爷,棺材是为谁造的?”
镖师虎目微张,觑了他一眼。
苏弋立即赔礼道:“是小的不该问。”他佝偻着背,硬生生将高挑的身材缩矮了一截,看起来就像个畏畏缩缩的傻大个子。
镖师不屑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,十分随意地反问道:“你不知道死了谁?”
苏弋低头答道:“不知。”
镖师便道:“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,我家少主昨夜被人杀了。”
苏弋“啊”了一声,轻声道:“镖爷节哀。”
那镖师嗤笑一声,看样子竟有些解气。虎威镖局的张总镖头一世英名,却偏偏生了个不肖子,在镖局内外屡屡惹是生非,招来骂名无数,连镖局里的镖师都看他不起。他磨了磨牙,当着这个一脸无知相的小伙计还是忍不住不吐不快道:“有什么可节哀的,恐怕总镖头他老人家自己也巴不得那混蛋小子死呢。”
苏弋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,便十分懂事地接话道:“这是为何?”
“还能有什么,那小杂种不是总镖头亲生的,这事在整个中京也不是秘密了。”镖师身体前倾,压低声音对苏弋道,“这话我不敢对镖局的兄弟们说,你也是听听就完了——说不定那小杂种的死跟总镖头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苏弋装作吃了一惊的表情,问道:“这是在天子脚下,又好歹父子一场,张总镖头总不会对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痛下杀手吧?”
“谁说他亲自动手了?”镖师道,“这世上有种人,只要肯出钱,他就能帮你杀人。越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,手法就越干净,连官府都查不出痕迹。”
苏弋睁大眼睛点了点头。
那镖师兀自叹道:“看你这幅傻样,就是没见过世面的。这样也好,在这凶肆里干活,成日面对生死已属不易,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。”
苏弋送走那位镖师,在镖局中呆到日暮,店老板的儿子就来换他的班了。店老板念他家中有残疾的兄长要照顾,准他隔几日回家一趟。他临走前问小刘老板道:“刘大哥,我能不能再向你买些纸钱?”
他先前对刘老板父子说,大夫为他兄长开了一剂偏方,需以纸钱灰末入药,这两人当真信了,每回都爽快地卖给他。
入秋之后天黑得一日比一日早,苏弋抱着一堆纸钱离开,赶在月亮升起时爬上了城外的一个山坡。坡顶光秃秃的,只生着矮木,站在那里可将市坊灯火皆纳入眼底。西北角有几片黑洞洞的区域没点上灯,但那里也住着人。苏弋知道,他的师兄今日会住着拐杖守在门口等他。
想起师兄,苏弋加快了动作,将纸钱堆到地上,摸出火折子吹燃,将纸钱点上了。这些纸钱自然不是用作入药,而是为遮一遮他身上的血腥味。谢迎真的鼻子实在太灵,即便苏弋几天之前杀过人,洗干净了回去见他,他也能闻出来,皱着眉问他身上的血是从哪弄来的。
苏弋犹记得自己第一次“狩猎”后,被师兄追问了一天,他说是被棺材铺的客人沾上的,才搪塞过去。第二次他怕被发现,躲在棺材铺睡了小半个月,后来无意中在这山头上遇到有人祭拜家人,熏了他一身烟气;他鬼鬼祟祟地摸回家后谢迎真竟没闻出他身上血腥味,从此他才养成了来山上给被自己杀掉的“猎物”烧纸的习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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