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爷回来了。今天家里的人都在说。

    远在京城求学，少爷有三年不曾回家了，这次听说是回来长住，不会再去那么远的地方。

    老爷太太特别高兴，请来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，满满摆了几桌，给少爷接风洗尘。仆人们忙着除尘洒扫，厨房里一早开始烹饪。方小拙也跟着干活，他十八岁，纤瘦的少年身材，提水劈柴修房顶，样样都干得麻利。

    但是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定，到了中午，少爷快到家的时候，他被指派出去到铺子里帮忙搬货。严家是做布匹买卖的，生意特别好，最近新到了一批货。再回来，就听说午宴已经结束，少爷在房里跟太太叙话。

    厨娘贺大姐催促他道：“你不是早就想见少爷了吗？快去看看，一会儿少爷还要去城东几个大家族拜访，你想看就看不着了。”

    方小拙无措的挠了挠脸，退后一步，嘟囔着说他还没吃饭呢。

    贺大姐骂道：“一会回来再吃不行吗？没出息的东西！”

    方小拙往厨房里走，心脏砰砰跳着，想到那个人在离自己几百步内，他反而不敢上前。哆哆嗦嗦的揭开锅盖，里面座着一盘盘热菜，贺大姐特意给他们这些出去干活的人留的。吃完没多久，听说少爷已经走了，晚上也没回来，留在城东舅舅家过夜了。

    方小拙住下人房，跟其他人同住，晚上躺在被子里，他闷闷的想着:少爷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？当初走的时候是十八岁，隔了这么久，现在应该变成大人了吧。

    丁勉翻了一个身，借着银白的月光，在床对铺唤道：“嗨，嗨。”

    ?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方小拙撑起身子。

    ?

    丁勉躺在床上道：“今天去柜上，你猜我看到什么了？”

    ?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?

    “我看到刘哥跟人亲嘴来着。”

    ?

    刘哥是柜上的管事，原本也在院子里做活儿，后来人勤快心眼活儿，调到柜上去了，没过半年就一步步升官儿，现在成了管事的。他今年有三十岁，已经娶妻成家。听到这消息，方小拙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?

    丁勉随即抛出更劲爆的，“跟他亲嘴的，还是个男的，秦小六儿！”

    ?

    “你胡说啥呢，这事儿怎么能让你看见？”

    ?

    “怎么看不见，就在库房角落旮旯，我要是胡说我天打雷劈！”丁勉被怀疑，急得拔高了嗓门，随后不屑的哼道，“这秦小六儿刚去了一趟柜上就勾引这个勾引那个，怕是巴不得离开院子。”

    ?

    方小拙转过身去背朝着他，咕哝道：“去柜上有什么好的，又累又脏。”

    ?

    丁勉道：“柜上再累也比在院子里混日子强，你就想一辈子给人打杂呀？”

    ?

    方小拙没有回答，他是不喜欢打杂，可也确实不想离开院子。

    ?

    早上起来了又去柜上。回来后听说家里进了几十株花，好些西洋品种，要栽在院子里。他跟同屋的丁勉一起种花，翻开泥土，把花根栽进去，然后培上土，浇点水，方方正正的种了一小片花圃。闭合的花苞显现出十分丰润的模样，可以预见过不久盛开必定是十分美艳的。

    好几名路过的丫鬟停下来观看，叽叽喳喳的议论着：这花儿真好看！之前没见过，是哪儿来的？

    有人跟他俩熟悉，笑着直接问了，丁勉挠着脑袋答不上来，方小拙在旁边解释：“这个叫郁金香，是太太让种的，说开了又香又好看。”

    丫鬟们听着陌生的名词，互相议论着，有人凑上来要嗅，方小拙吓了一跳，大声阻止道：“不能碰！这花有毒呢！”

    刚一说完，旁边有人大笑，一道清丽的女声说，“谁跟你说这花有毒的？要是有毒的话，你们栽了这么半天不早被毒死了吗？”

    众人望向说话者，见是一位打扮西洋化的姑娘，纷纷招呼道：“表小姐好。”

    这位表小姐穿长裙，戴手套，头发烫的弯弯曲曲扎在脑后，一张面孔描眉画唇，姿容秀丽。她未语先笑，十分欢快的说：“这花是我拿来姑妈给栽种的，怎么会有毒呢？那不成了我存心害姑妈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