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刀记 - 妖刀记(46卷)(256-25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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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作者:默默猴

    字数:2.8万

    四十六卷

    第二五六折、灵火同源,风云相生

    血祭阵成,殷横野被卷入五里雾中,怒喝声回荡于耳际咫尺,如遭雾镜所围。

    儒者眦目扬袖,指锋过处,气芒乍现倏隐,谁知却穿不破,只削出个底约两

    丈见方的四角锥,将他兜头罩入,「道义光明指」劲力如困牢笼,一如修为绝顶

    的老儒,无从挣脱;耿、聂二少的形影次第消淡,阵基划出的四角内渐起灰蒙,

    望之不出,难知其深。

    阵外所见,却非如此。

    在灰雾封起前的最后一瞥里,武功高得不可思议、智计甚至强压萧老台丞的

    堂堂隐圣,就像失了魂般,不知朝哪儿空戳一指,随即垂首怔立,似站着睡着了,

    任由周遭的混沌将其吞噬——

    耿照看得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他素知聂雨色的遁甲术天下无双,万料不到强如殷横野,竟也于一合间就缚,

    逼命之危一解,伤疲涌现,踉跄跪倒,拖着身子往崖边挪去,眼中只有斜倒血泊

    的首级。

    从他之所在,望不见断首的脸面,只满头斑驳灰白在脑后扎成一髻,束发的

    皮绳一丝不苟,历经激战亦未迸散,不知是如何以独臂系就——从小到大,七叔

    总是睡得比他晚,又起得比他早,十数年如一日。

    每回梦魇惊醒,睁眼见七叔覆着稀疏灰发的后脑勺,便觉心安。他多希望老

    人只是睡着了,又像过去那样肩头一动,缓缓翻过身来,单掌抚着自己的头顶,

    和声道:

    「做恶梦了么?别怕,不过是梦而已。醒来,便好啦。」

    这梦我不做了,七叔,我们……我们一块醒过来,好不?梦里的那些个绝顶

    武功、罕世奇遇、名利权位,甚至红儿、宝宝……我都不要了,起床后我给您劈

    柴烧水,点炭开炉,背木鸡叔叔到院里晒太阳……就像从前那样,什么都不要变,

    好不好?

    可惜老人再也无法回答。

    一旁聂雨色撤掌收劲,好不容易缓过气,本就苍白的俊脸挂汗如雨,更无半

    分血色,抬见少年神目如醉、怔怔朝尸身爬去,探臂一扯,却被耿照拖前尺许,

    几乎立足不稳。

    两人皆Jing疲力竭,但耿照膂力仍是大过了聂雨色,这一扯如蚍蜉撼树,反被

    拉向青萤点点的弃尸处。聂雨色识得尸踞丹厉害,连拽带踹,兀自弄他不醒,袖

    管一翻,「飕!」冷不防递出算筹,篾尖在耿照肩上一进一出,留下一枚血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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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少年吃痛,本能圈臂,谁知聂雨色一轮进逼,手法迅悍绝lun,连中掌心腕臂,

    总算「蜗角极争」应变之速冠绝天下,耿照缩手、抽退、于回击的瞬间认出来人,

    掌势一偏,轰得聂雨色足畔石屑激扬,怒道:

    「聂二侠,你这是做甚!」

    「教你犯浑!」聂雨色扔去手里的小半截算筹,乜目冷笑:

    「那玩意叫尸踞丹,专吃活人血rou,光扔山里都算是浩劫。你若不小心

    沾上,我也只能放把火烧了你,免教蛊物带入人居处,荼毒苍生无算。」

    耿照心头一惊,也猜得到那闪着妖异萤辉的物事绝非善类,只是舍不下七叔,

    回头望去,不觉又近两步。聂雨色怒极反笑,一把扯住他臂膀,哼道:「怎么,

    那死人与你有亲?」

    耿照悻悻挣臂,却也没再趋前,片刻才转过头来,低道:「不认识。怕与殷

    横野有所牵扯,察看一二罢了。我……我不认识他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你决计不能认他。」

    踞于百品堂的余烬残构间,怀抱焦尸、形容灰败的萧老台丞,在耿照转身欲

    走之际,冷不防唤住了他。

    「此际上山,兴许迟了。殷横野应是世上最舍不得杀他的,你七叔必不教他

    如愿。」

    老人眉目垂落,如寄于半残木像里的幽魂,很难想象他曾有一双利如实剑的

    锐眸,随口喷出的讥嘲能叫人无地自容,悔生此世。

    「若他身死,无论现场有谁,你都不能认他。弃于山林任其自化,或扫落山

    崖亦无不可;任谁问起,你都要说不认识、不曾见,他既非流影城后山

    长生园的七叔,更加不是姑射一党的高柳蝉,只是死于沟壑的一条无名尸。」

    耿照像终于听懂了话义,铁青着脸,嘴唇微歙,本该是断然的反驳,不知怎

    地只余气声,较老人的瘖哑还要闇弱。

    「……七叔不会死。」

    「若他不幸捐躯——」

    「不……不会的……」耿照强笑道:「七叔身子虽不便,知觉却极敏锐,百

    品堂的烟气一窜上山,他便知事情不对啦,决计不会坐以待毙……」

    老人并未抬头,自顾自道:「……切记毁去尸身,湮灭痕迹,什么都别留下。

    殷老贼未能生擒他,恼羞成怒之下,不定便要揭穿他的身份。无论那厮说了什么,

    你都不要听也不要信——」

    「……以他老人家的应变机敏,只消抢在殷贼之前逃离,必不致遭难……」

    「……料你不能将听者尽杀了,起码要否认到底,就当世上没有这人——」

    两人同时说话,语句却全对不上,谁都没有屈从的意思,差别仅在于萧谏纸

    看都没看他一眼,似未意识到是在争抢。少年越讲越快,越难执礼尊上,老人的

    絮语钻进耳鼓,字字擂上心,终于「当世上没有这人」七字令少年忍无可忍,

    放开喉咙顶回去:

    「他是寒潭雁迹屈咸亨,是我七叔!怎能当世上没有这人!」

    萧谏纸似不意外。此际再没什么事,能让灰死的心湖复起波澜。也可能是不

    在乎。

    「寒潭雁迹屈咸亨三十年前便死了,死在天雷砦的妖刀圣战一役,世人

    没有一刻忘记萧谏纸抬起眼,翳灰的眼瞳穿过散乱披落的额发,蓦地凝光一锐,

    如利剑般洞穿他的双眸,直欲透颅而出:

    「死在山上的无名残尸、疑为姑射一党的蒙面黑衣人,决计不能是屈咸亨!

    谁要玷污了他的声名,我便亲手将之千刀剐遍、碎尸万段!就算是你,也不例外。」

    锐光乍现倏隐,老人重又垂落散乱灰发,整个人彷佛萎缩些个,前后摇晃,

    颤如薄纸,喃喃道:「……估计他是不在乎的,呵。说到底,是苟活于世的人放

    不下啊……你说是不是,辅国?」明明在笑,听来与呜咽无异,衬与一片焦土似

    的火场余烬、中人欲呕的气味,虽在光天化日之下,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可怖。

    耿照犹记得自己逃命似的冲出了火场,带着一背浃透衣衫的冷汗。聂雨色察

    言观色,剑眉一挑:「又是这副见了鬼的德性……你是中邪了,还是被对子狗揍

    坏了脑袋?」

    耿照穿出迷离杂识,勉力移目,强迫自己不再望向遗体,强笑道:「聂二侠

    说笑了。那……染上尸踞丹的,该……该怎生处置?」

    聂雨色咂咂嘴,没好气道:「虽说放着不管,蛊虫吃完了血rou,又会化成尸

    僵自保,万一遇上受伤的生人**、开了血口子的,难保不会传播出去……烧了呗,

    快又稳妥,万无一失。你去拾柴——」

    话没说完,「飕!」一声锐响,聂雨色应声栽倒,连滚几匝化去劲力,起身

    时捂着左膀,指缝间溢出血珠。

    「聂二侠!」

    「……莫来!离阵基远些!」

    聂雨色随手点了xue道止血,右手入怀,摸出个瓷瓶扔给耿照,沉声道:「化

    了尸首,免生后患!我本以为这血祭之阵能困对子狗半个时辰,看来是太天真啦。

    得重新布个阵,须你帮手。若教那厮破阵而出,咱俩今日要交代在这儿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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